慾望事典♪拾柒、天涯的盡頭

上帝是公平的，他給了聖天使的長壽與卓越，就給了我們更多的孤寂，而可以輪迴卻生命短暫的舞畢竟是剛覺醒的逆天使，她的能力比起我差遠了。
我只要輕輕一瞄，她的「月之影」就在我的掌控之中，我想，這應該也嚇壞她了。

我看得出來她的掙扎，因為六百多年前的我也是如此，只是我沒想到，若我是個凡人，她竟會狠下心想斬斷我對她的感情。
也許這是報應，我曾這樣深深傷害過另一個公主。

就在此時，我想起六百多年前的她曾說過，有一個古老方法，只要把「月之影」刺向自己，再加上我自己本身的能力，我也許就可以變成一個普通人，即使我不記得她了，我相信，我還是會找到她。
畢竟，我們之間有著Soulmate手機搭起的紅線。

 

人類說的對，失去過後才真正知道珍惜，而，失去過一次的人也許無辜，一而再地失去，就是活該了。
因此就算是冒險，總比我們只能敵對的好，即使這一刺下，我連生命都會失去，我也不願意再讓愛從我眼前消失。
於是我把她的「月之影」抵著我的胸口，那瞬間，我終於體會另一個公主對我說的話：

我想我明白了什麼是真愛，因為，真愛就是到最後一刻，我們都不想放棄，即使對方不能這樣愛著我，我也願意為他這樣做。
然後，我但願，有一天她會明白，我是如此深愛她，這樣就夠了。

 

我懷著殉道的心情，要舞把「月之影」不留情地刺向我。
只是人算不如天算，沒料到舞竟然在關鍵的一秒，把「月之影」轉向自己。
當我看見我的白色極光與她的黑色極光隨著「月之影」刺入她的胸前，我好害怕，我怕她漸漸失去紅潤的臉龐與身軀，接著連呼吸都會停止。

她還是比我勇敢，即使我知道她只是下意識地這麼做，可是，當心愛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消逝，如此的場面豈止是不捨？！
她在我眼前迅速暈了過去，而我抱著她痛哭起來，就像六百多年前那樣。
但，那時，我比從前還要心碎，因為，我沒有保護到她，卻讓她承受了這麼大的痛苦。

我抱著她，朝著窗外大聲吼叫，我的悲傷於同時震破了床前的落地窗。
玻璃的碎片漫天飛舞，彷彿黑夜中的雪花，落得使人刺疼。
悲傷之餘，我張開了我的白色翅膀，帶著她降落在樓下。

 

「你是？」泉訝異地看著我。
「光之華。」我仍看著懷裡的舞，悲傷地說。
「光之華？光，你竟然就是聖天使？！」翼激動起來。
「你對小舞做了什麼？」浪衝了上前。
「先不要衝動！」小樹在一旁拉住他們。
「我本來要她把『月之影』刺向我，她卻刺了自己。」我對他們解釋，卻還是忍不住望著她。
「……。」一時間，他們四人全沈默了。

 

我看得出來他們的驚訝與悲憤，我們是男人，他們應該比我再瞭解不過；而他們應該靠感應就很清楚，他們幾個加起來都不是我的對手。

 

「我需要一點時間想辦法，如何救回原來的她，這段日子，就麻煩你們照顧她。」我走到泉的面前，認真地說。
「她怎麼這麼傻？」泉皺著眉，一副心痛的模樣。
「大家都是執行任務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。」小樹瞄瞄我，再拍拍泉的肩膀。
「雖然我們不同種族，但，我們都源於天使，再怎樣也不應該自相殘殺。」我邊說，邊把手放到她的胸口前，把我的白色極光喚了回來，然後看著他們幾個，說：「剩下的，就拜託你們了。」
「嗯。」泉深深地看著我，跟我點點頭。

 

然後他們便抱著舞，消失在我眼前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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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過放棄，可是我無法拋棄；這是一個非常掙扎的掙扎。
如果我這次還是什麼都沒做，到底是命運讓我屈服，還是我其實可以勇敢挑戰它？

很荒謬，可以讀心的我，此刻竟想找最熟知未來的觸媒為我占卜，不過很快地我便打消了念頭。
因為當牌翻出來的剎那，那一個關鍵點，究竟是揭示了命運，還是暗示著不要低頭，我仍想不出解答。
既是如此，任何占卜與星牌的所謂結果，又有誰能預知接下來的結果是什麼？
畢竟，命運掀了一張牌給我們，只有我們才能決定它是反是正。

於是我從VORTUMNA開設的「命運之店」折返，就在舞刺入月之影的當晚，我乘著翅膀，飛越了時空的交界，回到原鄉。

 

原鄉是天使的最早誕生的地方，在北歐最北的小島上，天氣晴朗時可見整片無垠的山涯、天空與海洋，每當突來的陰雨，在那海天的交界中間，便可直入聖天使的原鄉，那裡充滿樹林與花草；而逆天使的家族存在懸崖瀑布與深海的邊緣，四周充滿暴風與雲煙。
近百年來人們較常到此觀光，但文字與影像，都無法形容這大片浩瀚中的孤獨；說到孤獨，這是我唯一一次有目標的回來這兒，也是唯一一次，我最感寂寞，卻又最不覺得孤獨。
大概是，我終於不再恐懼漫無目的的活著，而我心中掛念著的也不再是生我的原鄉，卻是我情感的歸屬，她。
我想，她應該會喜歡這個人類稱為美麗至極，寂寥無比的天涯的盡頭，因為，對我來說，她就像是世界的另一個盡頭。
我但願返回她身邊後，有朝要能大方地牽著她的手，帶著她回來，而，我現在得要先去一個地方。

 

逆天使的古堡與聖天使的原鄉中，有一個存在於時空裡的時空，可由原鄉兩側的港口搭命運之船區入，裡頭是叢林與沼澤；那是禁地，沒有人想，也沒有人敢進去。
但那裡有一種東西可以救回我心愛的舞，叫做真心草。
真心草是一株雙生草，有如薔薇般的藤蔓，與六瓣一株的花朵，一朵黃色，一朵靛色；古老的傳說中，只有真心人可以找到真心草，但必須冒著生命危險，意味著這個看起來陰森恐怖的水澤中有什麼鬼怪。
事實上沒有鬼怪，只是翅膀在這裡沒有作用，我只能靠攀爬與在忽冷忽熱的水中游渡。

不知道走了多久，爬過多少荊棘，身上也已經疼到快失去知覺，我一心只有要找到那雙生的真心草，帶回到舞面前。
當我到達一條最大的瀑布底下，我跪在一顆石頭前，幾乎要昏厥過去，突然間，水裡發出七彩的光芒，然後那藤蔓便爬上了這石頭，真心草便出現了。

我印象中，黃色的真心草是用來喚回人對感情的慾望與勇氣，靛色的則是召回人的真心與愛情，於是我想也沒想，便摘下了靛色的那株；說也奇怪，摘下後，黃色的真心草又告消失。
我繞著原路又花了三天左右時間，回到原鄉的城裡，在打開斑駁的石門的那刻，我收到一通簡訊，是舞傳來的，寫著：「光，我愛你，不論發生什麼事情，請你一定要記得，我愛你。」
瞬間，我發現人的心痛是不會停止的，心碎也不僅只一次，如果還有著愛，那感覺會一而再、再而三地敲打著我的脆弱，就像是提醒我說「你還活著」，那樣地殘酷。

 

這種時候我該怨恨嗎？我該怨恨命運的殘忍，還是自己？
我想我已經沒有時間埋怨，畢竟，這是我的最後一個百年。
當百年過去，我就會隨著塵土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，也就是說，總有一天，我與舞還是得面對永遠的別離。
既是如此，能早一天見到她，愛著她，能再跟她多一秒相處都來不及了，哪有這麼多的時間去傷感或恨？

此刻，我只但願可以像以前一樣緊緊抱著她；只是，她現在已經不記得我。
我手裡捧著的真心草閃閃發亮，好像在警惕著我別停下來。

接著我打聽了許久，來到城門附近小徑中有一戶工匠，聽說那是活得最久的聖天使掌管的老店。

 

「有人在嗎？」我敲敲那鐵製的大門。
「誰啊？」一個老人的聲音緩緩傳來。
「我想要打造一件東西。」我看到打開的門，便急著說明來意。
「……，進來吧。」老人看了我一眼，轉身便進屋。
「我想要……。」我正要開口。
「吃了不少苦吧？」老人倒了一杯熱茶給我。
「呃？」我看了看自己。

 

我身上的衣服沾滿髒污，褲管破了，還濕淋淋地。
我不好意思地摸著頭，這才發現屋子裡的空氣寧靜得很，而牆上有個似乎也閃閃發亮的什麼。
我抬起頭，望著那發亮的光源，是一幅畫。
那畫的筆觸我從未見過，裡面是一位美女的笑容。

 

「你要打什麼？」老人打斷我目不轉睛的注視，問道。
「記憶之顛。」我趕忙想起自己的目的，用力地回答。
「那得要七天七夜，不眠不休，而且，不一定會成功。」老人點了根煙，看看我。

 

我聽說過許多失敗的案例，關於記憶之顛。
失敗的人很可能因此也失去記憶，甚至因記憶過度導致發狂。
但，我已經沒有辦法回頭。

 

「多久都沒關係，你可以協助我打到成功為止嗎？」我問。
「記憶之顛會讓人把過往的經歷一絲不露的檢視出來，人可以遺忘，但記憶是永遠存在的，有些人會受不了那種刺激。」老人意有所指的說。
「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，不然我不會來。」我堅定地看著他。
「好吧，你去躺在那張床上。」老人指著左側一張木頭做的床，說。
「嗯。」我躺了上去，然後就昏迷了。

 

原來，他剛給我喝的那杯茶，裡面就有安眠的成分。
他早在我說出目的之前，就已經知道我為什麼來了。

後來，我才知道，老人年輕時，有跟我類似的經歷，而我不是第一個來打造記憶之顛的聖天使；他據聞是聖天使中最老的工匠，把一生的心血都投注在記憶之顛的技藝上。
我猜，跟畫裡那個女人有關。

老人並鼓勵地告訴我，雖然愛情都是經不起考驗的，但經的起考驗的愛情，才會獲得神的祝福。
他更說，他不是每個請求都會接的，因為只要他接下了打造的任務，他就會付出所有心力並給予祝福。
最後，他坦承，當他看見我手裡拿著真心草出現在門口，他就決心要幫我，因為他看到了百年前的自己。

就在我捧著自己的真心，這晶瑩的記憶之顛前，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，怎樣的告白，才能喚回她的記憶，甚至，即使擁有了我的記憶，她也不見得能回想起一點一滴，關於我們之間愛與激情的曾經。
但當我決定把自己赤裸地攤在她的面前，我知道，就算她什麼也不記得，無法再如同最初那樣愛我，都無所謂，因為我會用我最大的努力，與所有剩餘的時間，讓她重新再愛我。

畢竟，活著不是為了得到什麼，而是為了付出自己所有的。
這是她讓我在六百多年的遊移行走中，終於理解的意義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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親愛的舞，妳的翅膀帶領妳飛翔，還是帶領妳墜落？

我曾以為這雙翅膀帶給我的其實是墮落，因為我在遇到妳以前，根本不知道存在的意義是什麼。
當妳為了我把「月之影」刺向自己，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穿越原鄉最危難的地方，吐露我過往的一切，把我的真心攤在妳的面前。
老實說，這樣做有沒有用處，我也不知道。
但我只知道，直到最後一刻，我都不會放棄。
為了能理所當然的擁抱妳，我可以守在妳的身邊，即使妳對我毫無感覺，即使妳遺忘了我們之間的感情。

這一只記憶之顛，那個老人把靛色的真心草揉合在裡面。
每一字一句，妳看到的每一個畫面，都是我最真誠的心，還有聖天使工匠的祝福。

 

THE END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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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。」看完後，我還楞在椅子上。

 

在這好長好長，又好短好短的七分鐘內，我覺得身體的底層有什麼東西被掀了開，注入既濃厚又清新的東西。
一股一股的暖流包圍著我的全身，我可以感受到身心以外，靈魂的存在。
簡直，就像是靈魂經過了一個舒服的療程，彷彿有什麼痛楚與壓抑痊癒了。

 

「聖誕快樂。」光之華笑得就像發光一樣。
「這是真的嗎？我是說，這一切，真實發生過嗎？」我不可思議地看著他。
「是真的，我消失的那段時間，就是去找真心草，還有打造這個記憶之顛，只是沒想到小紀也去找了。」
「我想不起來，我完全忘了。」我努力地想著，就是記不得，剛剛在畫面裡看到的我們相遇與相戀的經過。

 

我沒辦法相信這是真的，可是，這一切的一切，看起來竟是那麼真實。

 

「這也難怪，妳用黑色極光跟我的白色極光封印了妳的記憶。」光之華看我皺著眉頭，便用手指輕撫著我的眉間。
「所以你這段時間每天來找我，是因為我們曾經……？」我抬頭看他。
「嗯，每次走的時候都很捨不得，可是沒辦法，我沒有理由留下，喏，妳自己看。」他把他的黑色Solumate手機秀給我看，畫面停留在我傳給他的那通簡訊上：
「光，我愛你，不論發生什麼事情，請你一定要記得，我愛你。」

 

 

つづく